四
他點進了「失落了靈魂」的個人資料夾裏──姓名欄:陳儒家;英文名Rujia Chan;膩稱,失落了靈魂。加入時間,七月七日 。
他想起來徐力華吆喝他加入MLB的日子,那天也是七月七日 。好巧。
之後的兩天,貢帝得的生活水波不興、一如往常,他照常地上班工作賺錢,所賺的薪資,用來餵狗、也餵自己;除了潘秀花和黃嵐的鬥爭可能因物極必反的原理稍稍平息了外,其他的,在貢帝得的眼中,一切皆正常。
但其實有些他沒看見的,正在悄悄的改變。他毫無知覺那些改變。
作夢對貢帝得而言是再正常也不過的一件事了,這些天他連續的作夢,在即將甦醒來前的夢境情節,他記得;但有些離醒來較久之前的夢境情節,他就毫無印象了,但那些確實曾在他的腦海中運作過或說存在過。
他只是在事後隱隱約約憶起,趁這兩天的空閒時光裡,他慢慢地拼湊出些夢中的東西、怪東西;他可以回想起的一些情事大致如下:
「那人把眼珠子埋進了土裡,之後的一切,就像不可能的傑克神奇豌豆故事一樣,那被埋下的眼珠子種子一下子竄高、結果;那快速突出的新枝椏上冒出了一顆顆圓睜睜的眼珠果實,掃視一整片的黑色泥地。那人好似身在只有在恐怖的鬼故事小說情節才會出現的場景中一樣,一切是那麼不可思議,荒繆至極然而卻又真實地橫亙在那。
「他逃開了,但一條狗擋住了去路,狗不大、但靈敏異常,牠忽兒東忽而西,完全地堵住了他前去的路。他很急、很猛,用腳一踹,那條狗就躺在那兒動也不動,看樣子應該是死了,一陣的使勁出力後,他覺得飢腸轆轆,於是他就順手想把牠塞進一部大同牌的微波爐裡,但沒那麼如意,因為牠有些大,他看見牆上掛有一把鋒利的菜刀,他拿起來把牠剁成兩半,一切才如他的意。」
他不知道他怎麼了,日有所思夜有所夢;他是個和氣的人呀!怎麼夢這些會令人嚇出一身冷汗的事情呢?這段時日除了臉上的皺紋可能多了幾條,其他的,沒有異樣。
嗯,有一樣異樣,那距離現在一天,前些日子也一次;他又看見了那輛車,載著地藏王菩薩的那輛,不過它所停的距離離他家愈來愈近。若一定要扯出什麼異樣,這事或許勉強搆得上。
就在失落了靈魂與貢帝得約在三媽臭臭鍋吃飯的同一天晚上,泠風徐來,飄拂進辦公室,掛在窗戶上的百葉窗簾唧唧作響;黃嵐還沒下班,他坐在辦公椅上、翹起二郎腿,在網路上四處閒逛著,然後他突然眼睛一亮,他發現有一個長得像潘秀花的女人貼了照片在MLB上。
潘秀花在MLB開帳號?
有沒有搞錯?
他仔細地看那張照片,那禿出在左頷上的痣,表露了那是潘秀花沒錯。黃嵐看著看著,手指指著那顆痣,狂笑起來。
他點進了潘秀花的網頁,潘秀花在網頁中的個人資料欄裡寫著:「喜歡唱歌、跳舞、踏青。」
「這死八婆,是喜歡罵人、佔人便宜吧!」黃嵐喃喃自語著。「鬼扯。」
黃嵐還流連在潘秀花的資料網頁時,他聽到他的後方有什麼躂躂的聲音傳過來,他沒回頭,在這時候,他心裡有數來者何人。
一下子,一隻手就從後面以環抱鉤住了他的脖子。
「在看什麼?」鉤住他的那人問,那人的一隻骼膀上盡是長而捲的汗毛。
「這個花癡,」黃嵐把游標在潘秀花的照片上遊移著。「前幾天還聽她在數落這個網站上的人呢!今天就看到她在這兒了。」
「她是個女人啊!女人都是這樣渴在心中的暗處的吧。」
「她是壞女人。」
「壞女人?不,她可不夠格,引不起男人的興趣的,怎稱得上是壞女人?」
黃嵐一轉身,說:「那麼,我是壞女人了。」接著,兩唇相碰,隔了一段時間電腦沒人做動,進入了休眠、備戰狀態。
█
情節整個模樣和小栗離開那天有點像,恰巧都是被服務人員帶到這個位在角落的位置。只是今天會坐在貢帝得對面的人已不是小栗了。
「我們兩位,等下還有一個人會來。」
「先生你貴姓?」
「貢。」
「龔?……好,我知道了。」服務人員邊說邊退去招呼另一桌客人了,這家臭臭鍋店的生意實在是很好。
貢帝得入座後沒多久,就看到一個女子到他坐的這一桌來。
「請問是龔先生嗎?」
「貢,我是。」
「我是失落了靈魂。」
小姐戴著一副墨鏡,在已經遁入夜的景物中和她玲瓏有致的身材一樣格外凸出。小姐的皮膚雪白,並不高,約差不多跟小栗一樣。
「你好!」小姐坐下來。
「You too!」
「你不是姓貢嗎?怎麼服務員說是龔。」
「龔、骨、鞏、貢,除了二聲之外,其他的都是姓氏。」說完,貢帝得笑開了。
但小姐沒有笑容。
「呃……我們直接進入主題好不好?」
「嗯?直接切入主題。」
「就是說參加MLB的每個人所想要的!結婚!」
「這……會不會太快了呀。」
他發出疑問的同時,臭臭鍋店裡的一個女人在取醬料後,轉身要回座位時,被一個中年婦人撞倒了她手中盛滿辣椒油的小碟子,她大驚小叫起來。
「我們慢慢聊,」貢帝得看著失落了靈魂:「甚至,我連你的真名叫什麼我都還不知道呀!」
「你沒看簡介嗎?我可以告訴你,陳儒家。」
「耳東陳,儒家是?」
「就是孔子的儒家。」
「快些,你還想知道什麼,我時間不多!」
「妳趕時間?」
「嗯,」她想了一下,「是有點趕。」
貢帝得忽然想起那個被後母和姊姊聯合欺負的灰姑娘。
會不會外面也有一輛南瓜馬車等著眼前的這個她呀?
就像載走小栗的那輛寶馬一樣。他瞥了一眼地上,搜索著她所穿的鞋子,還好,可不是玻璃鞋!
「可是我們並不瞭解彼此呀。」
「結婚後再慢慢了解不遲。」
這時,臭臭鍋店的店員又走了過來,一副「先生,我們這兒不是公園、不能坐在這兒存聊天、你們要吃什麼的樣子。
「海鮮鍋,」貢帝得的眼神探詢著失落了靈魂。
「我不餓。」失落了靈魂說。
店員走開後,貢帝得忽然問:「小姐,妳幾歲?」
「三十五.」
「三十五,我也是三十五呀,好巧。」
「是啊,一切都會剛剛好!」
「嗯,什麼?什麼一切都會剛剛好?」
停了半晌。
「以後再慢慢說!」失落了靈魂說。
貢帝得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,自己的心中卻遲疑不已。
「我可以考慮兩天嗎?這可是終身大事。」
「終身大事和考慮幾天並不能劃上任何等號。但我尊重你兩天,就兩天!我很趕,我要走了!」
她說完便起身離開了臭臭鍋店。貢帝得和上次小栗離開時一樣沒任何胃口了、他一樣招來了服務員,把臭臭鍋打包回家。打包似乎成了來這家店吃東西的宿命。
但節儉是種美德不是嗎?他感到他似乎想扔掉那一切、從他出生他的父母就加賦給他的那一切,那些他眷戀者卻又厭惡著的一切,到如今他的二老都已經走了,他還在為著他們的遺言而努力。
結婚。他想著,他到底是要向誰交代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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