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咳嗽血4

4
雨愈下愈厚,似乎一時之間停不了了。小澤隆夫把吉他接了過來,彈起了基礎四和弦,也哼唱起蔡琴的<恰似你的溫柔>。慧心怔怔地看著他,窗外的雨淅瀝瀝的伴和著。

到如今年復一年,我不能停止懷念,懷念你,懷念從前……

唱到此處時,小澤隆夫眼神異漾,一抹憂鬱閃過臉上,琴弦雖還被撥動著發出音樂,但歌聲止住了。
慧心看他似乎若有所思。就這樣,過了半晌後,小澤隆夫才好像要打破沉默般地找話題聊,他忽然問慧心:
"妳到北京,都去哪些地方玩?"
"嗯……天壇,那在好大的一個地方裡,那是個圓形的石壇,上、中、下三層,真是壯觀,"慧心停頓了下,笑笑:"中國似乎什麼都好大。那不知是幹什麼的?"
"那個石壇叫圜丘壇,象徵著天是圓、地是方,天圓地方是先前中國人對宇宙的概念,古代皇帝冬至會到這裡祭天。"
"你還真有學問。"
小澤隆夫沒回話,眺向窗外,似乎被慧心話語中的什麼給拴住了思緒。
半晌,都沉默著。
"欸,你還在嗎?"慧心看他一副重重心事的樣子,淘氣地把手在小澤隆夫前揮了揮。
"喔……不好意思,我想起了些事情。"
"是我的話勾起的嗎?"

小澤隆夫點點頭。

"我告訴妳的那些,是一個女孩告訴我的……"他說。

一股低壓籠罩,又沉默了下來。

"現在呢?"
"什麼現在?"
"我是問那女孩現在如何?"
"離開我了,沒聯絡了。"小澤隆夫語調有些愴然。慧心心中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,但同時她又有些悵然。
"她還不會再出現了吧?還是不會?他們還有可能的吧?重要的是小澤隆夫還愛她嗎?"
慧心想著自己的混亂思索,不禁替自己感到好笑,僅僅是他一句話,她自己的感受就那麼龐雜,她想她也許想太多了,她只是一個躲在陰暗處的暗戀之人,有什麼必要想那麼多呢?

" 那是女朋友吧 ? "
小澤隆夫先抿著嘴,然後說:
" 是一個結婚的對象。" 說完 , 他蹙眉,眺著窗外黑鴉鴉的雨夜。
慧心忽然感到自己似乎話太多了。
"對不起 , 我好像問太多了……"
"沒關係……都過去了……"窗外的雨已經大得有點誇張,彷彿老天是用一整個臉盆在傾倒那雨水 , 層層的烏雲像最寒冷的冬天用的棉被一樣厚。
小澤隆夫又彈起吉他、唱起歌。

到如今年復一年,我不能停止懐念、懷念你、懷念從前,但願那海風再起只為那浪花的手,恰似你的溫柔……

"雨還這麼大,天氣又冷,不能淋雨回去,我們恐怕還得在這待一會,"小澤隆夫把瞟向窗外的視線又轉回看著慧心,過了半晌,他又把視線移回那漆黑的雨夜,他的心情在眼波的流動間也沉澱下了,他說:
"我講個笑話給你聽。我初到北京時,對簡體字頗不能適應,簡體字把很多不同義的繁體漢字都寫成同一個字,面和麵這兩個字,在簡體中都是用面字,那和我原本所學的中文很不一樣,我原本所學習的中文是和台灣、香港一樣的繁體字,那是有漢字六形概況的。"小澤隆夫啜了口咖啡,又說:
"有一回,一個中文系女同學借了我的筆記,我開玩笑的說要報酬,結果她寫了一張字條回我說,事后下面給你吃。我看了嚇一跳,以為改革開放後的中國已經進化到性隨便的田地了,怔住地看著那女同學。"
那女同學看我發楞就說:
"就下個麵請你吃,需要這麼吃驚嗎?"
"我無言以對,只能傻笑。"

慧心也只能無言以對。
她的臉泛上了紅暈,想笑出來,不過又沒笑,只嘴巴抿的緊緊的;這會兒,她想她可真得矜持住,千萬不能在這個她還不熟的俊俏男子前失態。

"對了,你剛剛說漢字六形,不對,是漢字六書。"這時候來點嚴肅話題是不錯的選擇,否則她就要擱淺在慾海的沙灘上了。

嗯?小澤隆夫的表情有些疑惑。

"是嗎?怎麼我的印象中是一直記著六形?"他說完,把吉他輕輕擺下、靠在桌沿,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了拿出 iphone 4s 連上了 google。
"拜美國的估狗大神?"
"拜雲端科技所賜,以後那些什麼百科全書的出版商大概都會倒光光。"他邊說邊用手指在 iphone 4s 上寫出了六書兩個漢字。
"是啊現在有維基,以後樹木可被少砍些。我們只有一個地球。搜尋的怎樣?"
"還在跑,訊號好像接收不良,大概是被雷電影響了。"
"那確實會。"

隔了半晌。

"啊,我記錯了。是六書。許慎的《說文解字》說,象形者,畫成其物,隨體詰詘,日、月是也;指事者,視而可識,察而其見,上、下是也;形聲者,以事為名,取譬相成,江、河是也;會意者,比類合宜,以見指偽,武、信是也;轉注者,建類一首,考、老是也;假借者,本無其字,依聲託事,令、長是也。"
"估狗大神真仔細!"慧心說。她憶起高中上的國文課,也憶起她那時暗戀的一個臉上有雀斑的男孩。
"中國文化真是博大精深!"
"你的六形該不會也是那個和你沒結成婚的女孩跟你說的吧?"慧心覺得這問題不好、不禮貌,但她就是想問。
小澤隆夫把手機放回口袋、把就快滑斜倒的吉他用單手捉住、拿起來又放回他的腿上,沉默著。

慧心也不知被哪來的一股醋勁淹沒了,也沒說話,終究她還是擱淺在那了;氛圍被安靜得只剩老天不安份。

天轟窿、轟窿地打著雷,黑漆漆一遍。社團教室的門口忽然閃過了一道光束,一會兒,校警穿著一襲墨黑的雨衣站在那,他手裡拿了把傘。
"同學,下面梯間的鐵門要關了喔,你們必需要離開了,你們有傘嗎?"
"沒有。"小澤隆夫看了看慧心,再望著警衛,手一攤,吉他差點滑落,他及時的穩住。
"你們小倆口就用這把傘吧!明天拿回警衛室還給我。"警衛把擎著的傘,邊給小澤隆夫、邊用曖昧的眼神打量著兩人。
慧心感到警衛好像有誤會了些什麼。但她不覺得那是問題。
問題是:
傘,只有一把;人,卻有二個。

慧心看了看小澤隆夫,小澤隆夫說:
"妳介意我們倆共用一把傘嗎?妳若介意,傘就妳用吧!我享受一下清涼順便洗澡。"

慧心一時沒搭腔,心中響起她喜歡到KTV點唱的一首翻自日文曲調的台語歌<一隻小雨傘>。

咱二人做陣擎著一隻小雨傘,風愈大,我來照顧你,你來照顧我,雖然雙人走相偎、遇到風雨這呢大、坎坷小路又難行,咱就小心行……

"我不介意呀,怎能讓你淋雨呢?著涼了怎麼辦?"

但,還是著涼了,而且還是兩個人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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